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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杉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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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他这辈子有两次出生,一次是十年前,一次,应该是现在。午饭过后,雪白的阳光逼得万物低了头。吃过午饭的人们昏昏睡去,一棵棵水杉沉默着,在干裂的地面投下短短的阴影。偶尔有微风吹过,树叶轻轻晃了晃,很快安静下来。碧绿间伸出一支特别长的枝条,斜斜地刺了出来,逆着阳光向上。从他的角度望去,那片天空,那片深蓝之中,这根长枝像条灰色的闪电,从树叶之中劈了出来。他记得,那个清晨,有根同样的枝条横在他的眼前。大概是清晨四点多,他与他妈,提着行囊,站在马路边上,等着去县城的班车。灰蒙蒙的马路从脚下伸至东边看不到头的地方,天微凉,路还暗着,路两边的树枝往中间叉着,透过它们,他看见东边的太阳动了动,天跟着亮了亮,青灰色里渐渐浸出橙黄色,看一看路面,亮了不少,往远了看,车还没来,再一抬头,天亮了。车来了,半天之后,他与他妈到了他爸的住所,他白癜风小偏方爸与他妈在大城市工作,留他在家上学。见了面,一家人都很高兴,他很享受,爸妈的爱,令他温暖,虽有些陌生,但爸妈终归是爸妈,血脉连着血脉,距离是斩不断的。久违的相遇很快被俗事淹没,吵架了,他妈扯着嗓子吼他爸,他爸闷着声,试图解释什么,高音与低音在房间里冲撞,他捏着手,先往窗户边挪了挪,又往窗帘里挪了挪,搓着手,一会看向地面,一会看向他们,他爸他妈在吵什么他不知道,他还零星记得几个词,其中一个应该是位阿姨的名字。穿过那片水杉林,他站在了水边,河面明晃晃的,好似有人撒了银粉,一片一片地闪着。一只水鸭钻出水面,嵌在那银粉之中。水鸭抖了抖身子,晃着脖子往前移动,身后留下两条断了的波浪线,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。他沿着阶梯往下走,触着了水,面上薄薄的一层暖流挠着他的脚底,跟着就是一股清凉,水顺着他的脚踝往上荡,一圈一圈地绕着,到了小腹处,他微微一惊,似乎醒了些。他顿了一下,抬头看了一眼水面,银粉似乎沉了去,只留点点水纹闪着眼,直直地望着他。他记得这闪亮的水纹,他记得他与伙伴们划着船在荷叶丛中嬉戏,采荷花,摘荷叶,他们把荷叶戴在头上,模仿大人的样子,站在船头叉着腰,望向远方。他也站过,看过,他看到的湖面与眼前的一样,宽阔,闪着微光。水面上升地很快,已到眼底,水面一片黑蓝,就像被夕阳拽下的夜幕,只留底边那一丝亮光。那个傍晚,他沉默着,倚着水杉坐在门口,太阳正一点点往下坠,只有树冠亮着。他低着头将磁带换了一面,合上,按下播放键,是张宇的雨一直下。一只银色的热水壶滚到了他眼前,靠近底部的那一侧有一角凹了下去,黑黑的,似是一只眼睛,注视着他。他抬头,门前散着几只碎碗,他认出了碗上那小人,是他上个月生日买的。门敞着,高音与低音纠缠着冲了出来。他望了会,又地下头,将播放器声音调大了些。认识他的人,都说他很沉默,不爱讲话。他知道,他确实是这样的。但他不知道,他为什么这样。或许是他的家里声音已足够的多,足够的大,不需要他再增添哪怕一分贝。或许,因为他还小,所以他说什么也都无所谓,改变不了任何事情。现在,在别人的谈话中,他知道,他爸与他妈不会再吵,他们没有告诉他,但他还是知道了这事,尽管人们都说他还小,但他还是懂得了这些。他是他爸与他妈一起带来的,他认为是这样的,现在他们不在一起了,他该去哪里,他不知道。太阳忽地沉了下去,水面的丁点光亮也沉了下去。他稚嫩的一生,起码有一半是在白癜风能治愈低头不看与沉默中度过的。现在,他终于呐喊了,嘴张到极大,声音随着气泡不断上浮,在空气中炸了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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